卞钠

weibo@溪洛秒
写文和画画水平都不咋地
意难平与一方死亡爱好者
生产甜物苦手的选手 墙头很多慎f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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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义忍】能否同你一起腐朽?

#日剧unnatural AU  现代设定

大量剧透、借用unnatural中堂系的经历设定

剧透部分unnatural剧情设定

#28岁刑事科警部 富冈义勇×25岁法医 蝴蝶忍

#有原创角色

#作者没有医学方面知识,仅以日剧、文献作为参考

#各类地点借用了现实中的地点,但与现实地点无关,仅为了方便叙述

#全文两万字出头,说实话能被读完我就很庆幸了,双线发展的推理向。

 

 

 

[01]

 

“11月21日、07点13分,在都台区浅草的石川牙科医院背后、隅田川边发现女性尸体一具,年龄20-30岁左右,没有明显外伤,死因不明。没有携带身份证件,第一发现者是每天沿吾妻桥晨跑的绵谷流先生。”

 

“警部,要送交司法解剖吗?”

“警部?富冈警部?”

新上任的入江君在富冈义勇的面前摆着手,他一言不发的上司已经蹲在尸体旁接近十五分钟了,好像和女尸成了某种组合玩具套装,反正是都不会动弹了。

入江君刚调来富冈手下,还没能习惯这位顶头上司的奇妙做派。不过他听说了些风言风语,如果不是因为性格上的某些“缺陷”,这个破案数奇高的男人或许能坐在一个更高点的位置上。

 

“啊,你刚才说什么?入....入.....”富冈义勇露出了有点为难的神情。

“我叫入江,警部。”入江不满地推了推眼镜,“我问您要不要交由UDI研究所进行司法解剖,最近的浅草寺医院好像没有这个条件。您说ok我就去递交申请、联系UDI了。”

入江自以为已经完美地处理了工作,想搏一两句赞美,不料却发现富冈义勇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。

入江不知道,他准确命中了上司的愁苦往事。被嘲笑、被直言痛处、被愚弄的悲壮回忆就像旁边的江水,正朝富冈义勇的脑瓜翻涌而来。

 

UDI研究所.....

那里有个比任何穷凶极恶的罪犯,都更要令富冈义勇头痛的女人。光是回忆起她的笑容,义勇都会产生生理不适。可以的话,他宁愿去审脑回路不正常的连续杀人犯,也不想见她。

海鸥乱叫着,吵得富冈义勇心里焦躁,不过好在他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。用那女法医的话说,他这叫先天性面部神经麻痹,反正是病得治。

他安静地考虑着这附近其他的医院,回忆起解剖需要的设施条件和法医的技术水平,一一排除后,他仿佛花尽了今年份的勇气,连带着叹息,艰难地给他的下属吐出了个回答。

 

“....联系吧。”

 

 

 

[02]

 

UDI研究所,全称“Unnatural Dearth Investigation”,即非自然死亡调查研究所,是民间的法医组织,接受来自一般市民和警方的解剖委托,警方是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的。

 

蝴蝶忍已经在此处任职了三年。

她年仅25岁,作为法医,这个年纪绝不算大。因为她入行早,所以经验还算丰富,解剖数量在1100件左右。同事们知道她原本毕业于庆应大学,毕业后留在本校的解剖教室做助教,谁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放弃高校的大好前途,调来几乎全年无休且工资待遇很一般的UDI。

 

有一次,她的搭档记录员没忍住好奇心,问蝴蝶为什么主动调来这里,忍本想用微笑糊弄过去,却灵机一动想了个永无后患的说法。

“因为这里尸体最多吧,我喜欢尸体呀~特别是年轻女性的♪”

记录员小姑娘被她快活的语气吓得一颤,支支吾吾地说原来是这样。后来那姑娘把她的原话当作饭后八卦传了出去,就再也没人好奇蝴蝶医生左迁的原因了。

同时,蝴蝶忍的追求者数量急剧下降。

蝴蝶也乐得清净自在,她没什么负罪感,毕竟那话也不全是谎言。

 

“辛苦你了,炭治郎君。”在研究所的后门,蝴蝶忍和灶门殡仪馆的负责人握着手。

“没事,我父母的事还得感谢忍医生,才能查明真凶,这点真的算不了什么。”

“那,这周有出现吗?”他们寒暄完,这才进入正题。

“没有,我都检查过了。没有那个....那个莲花的标记...抱歉。”青年有着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的坏习惯。

“不用这么道歉的,今后还得继续麻烦炭治郎君。”作为年长者的她拍了拍青年的肩。

 

“忍医生——都台区警方——来委托了——。”

检查技师小葵在楼上,她脑袋探出小窗,朝蝴蝶忍呼唤着。

蝴蝶仰起头,给楼上的女孩回了OK手势。

“忍医生,您先回去工作吧,只要找到莲花标记我就通知您。”炭治郎的真诚从来不需要怀疑。

“嗯,谢谢。”她稍稍放松了紧缩的眉头,看着阳光可靠的青年驱车远去。

 

很正常地,这周还是一无所获。

蝴蝶忍知道自己是海底捞针、捕捉看不见摸不着的幻影,嗅风里的血腥味,但是她有必须要持续下去的理由。

她返身上楼,想到委托方是都台区警方,忆起了令人讨厌的、不通人情的警部的脸,她好久没见到他了,玩弄那个人也不失为一种消遣,她的嘴角收敛了点弧度,不自觉地解冻了假笑。

 

 

[03]

 

“啊啦,这不是富冈警部嘛,好久不见。我记得您上次说再也不来了,是我的记忆出错了,还是您的面部神经又控制您说错话了?”

蝴蝶忍一点没变,永远在脸上描绘着能迷惑大多数人的温柔。但富冈义勇早就发现她懒得对自己“营业”,就算有别人在场,蝴蝶忍都不愿意给予富冈义勇一视同仁的待遇。

 

“警部,这是您熟(chou)人(ren)?”入江躲在富冈身后,他的刑警直觉亮起了红灯,正在嘀嘀乱鸣。

“初次见面,我是UDI的法医。我叫蝴蝶忍。”蝴蝶忍对生人从不吝啬精致的笑容。

“您好您好,啊,我是巡查长的入江。”入江红了脸,挠着后脑勺,刑警直觉也报销了。他甚至差点忘记了介绍自己,默默羡慕上司有这么一位熟人。

“有这么一位难搞的上司真是辛苦了,富冈先生的搭档时长最高纪录是三个月呢,我记得之前的那位只坚持了半个月,入江君要加油哦。”

“啊,不,会加油的。”

不过一个回合,自己的新下属就缴械投降了,富冈义勇暗自失望。

 

“蝴蝶,遗体是今早发现的,没有明显外伤,我这边的鉴识官没检测出毒物,死因不明。”富冈平静简要地发言。

“我记得警察方是会检测20多种毒物吧,所以是拜托UDI进行死因调查?”

“还有身份调查。”

“好,十分钟后开始解剖。富冈先生要和下属一起进解剖室吗?”

“好。”

 

一般来说,根据当地警署和法医机构关系的好坏,警察方或能或不被允许进入解剖室。看来富冈警部和这位女法医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糟糕。

 

蝴蝶忍轻车熟路地罩上一次性隔离服,戴起口罩手套等防护用品,两位警员也照着她的样子往自己身上套。蝴蝶的身形格外娇小,穿最小号的隔离服都略大。她切换手术刀刀刃,站到了那具比她自己大一号的女性尸体前,就像是在儿童面前摆上成人套餐,有莫名的不协调感。

富冈义勇看法医们的解剖过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蝴蝶忍不是那里面速度最快、最熟练的一个,但她是唯一一个面带微笑解剖的。

手术刀是她骨骼的延伸,她更像是替一个朋友做祷告,在对方的胸前画上十字,而不是将一具尸体开|膛|破|肚。她将皮囊里那一件件递取出,接手的小葵帮忙称重,再由记录员记录。即使血液外溅于身,谁也看不出蝴蝶忍脸上有任何的嫌恶。

入江第一次见识解剖,胃里涌出的都是呕吐感,没一会儿就逃了出去。义勇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,仿佛他的五感早已失灵,他就那么杵在解剖室的一侧,注视着遗体的心、肝、肺、胃内容物排队被提溜出来,又有些被塞回去,算得上个优秀的旁观者。

蝴蝶忍虽然讨厌他,但是她并不讨厌富冈义勇在这种时候的默然。在大多数场合,他都是个不合时宜的人,但是在解剖室,他这不会读空气的“优秀技能”却十分符合她的心意。

 

“口腔内...,没有伤痕。”

蝴蝶忍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,不过她很快就缓解了这种异常,没让在场任何人发觉。

“牙齿损耗少,推测年龄20岁左右。”

 

“左心室呈鲜红色,右心室灰暗,色差明显。”

“加上皮肤颜色呈橙粉色...”

“富冈先生,出结果了。”

富冈义勇被“唤醒”,他看了眼手表,不知为何,这次解剖速度比平时要快不少,他走近了些。

“是冻死。”蝴蝶盯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。

“他杀....”

毕竟,被冻死的尸体是不会自己跑到江边躺尸的。

富冈义勇就算早已在现场断定了是他杀,也不会在解剖结果出来前,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论点,更不会在解剖完后开“马后炮”,说什么“我早就觉得是他杀”这类低智商发言,他只会进行低情商发言。

 

上次他和蝴蝶忍就是这么不欢而散的。

半个月前的案件,不少警员都认为是上吊自杀,毫无案件性。但是富冈执意解剖后,蝴蝶忍告诉他死者是被伪装成上吊自杀的勒|死,他说这个我知道。她周围的气场顿时不妙了,回他,富冈先生都知道了还要我解剖做什么,既然解剖的价值这么低,这里也不欢迎您。富冈以为她是对他个人有意见,就好心建议,他以后去别的地方委托解剖,不会再来UDI。然后蝴蝶忍的怒火就烧的更旺了...

他还是没想明白她生气的理由,不过此后,他是不敢再说“我知道是他杀”这种话了。

 

“死亡推断时间在24小时以内。快点调查比较好,富冈先生,你们警方有开始寻人吗?赶快查一查周围的冷藏库吧,我们会根据DNA鉴定、比对牙齿治疗痕迹,调查身份,一旦有突破我就通知你们。”

“蝴蝶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你在着急什么?你手在抖。”

他知道,蝴蝶忍根本不可能只解剖一具尸体后,就这么紧张疲惫,而且她不是那类关心案情、多管闲事的法医。

“啊啦,富冈先生什么时候学会察言观色了。只是因为受害者年龄和我差不多,我希望快点抓到凶手罢了。”她把因兴奋而颤抖的双手背在身后,只要能骗过富冈义勇,这里就不会有人依靠奇怪的洞察力看破她。

 

“蝴蝶,让我看看遗体的嘴。”

“喂!”

他不由分说,没获得其他人的同意,就擅自把手伸进遗体的嘴巴,毫不顾忌地扒开,检查了下唇内壁下方。

那里有一个花状的印记,富冈义勇对花的知识是一无所知,但是他知道,那是什么花。

蝴蝶忍比他更清楚,这一点,他深信不疑。

 

 

[04]

 

富冈义勇和蝴蝶忍是三年前认识的。时机、地点、方式都不大好,当时还是警部补的他负责审讯被拘留的蝴蝶忍。

22岁的蝴蝶忍,因具有杀害蝴蝶香奈惠的重大嫌疑,被神奈川县警方传唤问话。

 

蝴蝶香奈惠的尸体是早上在反町公园被发现的。警方没能从身上找到身份证件,为了调查死者身份,就委托了最近的庆应大学解剖教室。恰巧由蝴蝶忍负责,但是她在接收尸体之后,非但没有表明自己的家属身份,反而沉默着解剖了自己的亲姐姐。

利用自己法医的身份,抹消遗体上所有的证据,不失为一种完美且便利的手法。

而且香奈惠的社会学教授作证,香奈惠前一日还在位于东京的上智大学里上课,后一日尸体偏偏是出现在蝴蝶忍所在的横滨市,这着实令人匪夷所思。

这件事在三年前的神奈川县警署传的是沸沸扬扬,警员们也没见过妹妹解剖姐姐这种诡异案件。据说,蝴蝶姐妹的父母早年去世,她们一起被一户经营私人诊所的人家收养,还有个叫香奈乎的小妹妹,不过也是被收养的。所以实质上姐妹两是彼此唯一的亲人。

 

“这得是多么心狠手辣的女人!才干得出来这造孽的事啊!”56岁的老警部喝醉了,靠在25岁的富冈警部补身上,痛心疾首地摔杯。

“我觉得不是她。”富冈给自己倒了杯乌龙茶。

“为什么!”其实老警部并不想知道答案,只是觉得下属的观点是错的。

“她太生气了。还有杀意,不像假的。”他回忆起审讯过程。

“对嘛,杀意不像假的嘛。所以杀了亲姐姐!小子,你这不是很明白嘛。”老警部愉快地揽住他的肩。

 

义勇想说的是,杀人之后还存有那么强烈的愤怒、彻骨的杀意这不符合逻辑。

但是媒体和舆论也“喜欢”这种“真相”,压迫着警方走在错误的路线查了下去。

蝴蝶忍的解剖诊断书被认定为无效,第二次解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。他们只知道香奈惠死于毒杀,没能确定毒物种类。再就是遗体下唇内壁有“莲花”状的黏膜脱落,缺了一块,但是那多半是口腔溃疡,不值一提的证据。

他们在蝴蝶忍的周遭搜索着她使用的毒物,她是法医,入手毒物再简单不过,但庆应大学和她自家的诊所都没有药品丢失。他们模拟她谋害亲姐姐的手法,却因为无法击破不在场证明而告终。最终,一无所获,也算是理所当然的结局。

富冈义勇见缝插针地调查那朵“莲花”,跑遍了横滨的徽章、印章店,询问相关的款式。但那个形状似乎是上了年岁,要不然就是定制品,导致他的工作也没什么成效。

 

20天后,蝴蝶忍被释放了。

警署前,他与头发散乱、黑眼圈严重的蝴蝶忍道别,他说抱歉,因为他们没抓住凶手。她却与被捕时那愤怒的激烈反应完全不同了。

她笑了笑,富冈义勇见过照片里笑颜嫣然的蝴蝶香奈惠,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。他知道他们果然是大错特错了。

“不用担心我,富冈先生。我没事了。”谎言编织着真诚的话语。

抱歉、对不起、是我的无能、你不是凶手、我会继续追查你姐姐的事件、非抓出真凶不可,沙砾堵在沙漏的狭窄管道里,争先恐后地漏出来,成功掉落下来的只有一粒沙。

“再见。”

他就像认识两个蝴蝶忍,再见面的时候,他被后一个拒之门外,只能透过门缝窥见前一个的真容。

 

 

[05]

 

忍硬是把义勇拽上了天台,UDI不大且人员齐全,很难找到个单独说话的地方。如果放任富冈留在解剖室,他肯定会不带脑子地把蝴蝶忍的秘密昭告天下。

 

“你果然不相信警察了。”他这话算不上什么指责,只是指出个事实。

“怎么敢。”蝴蝶忍往护栏的方向走,富冈猜她还维持着微笑。可他看她越来越接近边界,没有停下或是转弯的意思,心存不安。

“蝴蝶!”他音量不大,态度却强硬。

于是她回过头来,天台风大,吹得她的鬓发蝶舞于风间,好似下一秒就要携同主人一块离开。

“富冈先生,你在担心我吗?”她笑他失措的态度。

“我,不会死的啦。”她用切开遗体的手法,触碰那些金属栏杆。

至少现在不会。

她决定好了,她会和香奈惠的仇敌同日死去。她要知道饮她姐姐鲜血之人的所在,穷尽毕生绝学,让那个人尝遍毒物与濒死的绝望,直到他不敢记得嗜血的快感,才舍得送他上直达地狱的高速列车。

 

富冈义勇觉得她在哭,明明她一滴泪都没落下来,明明她嘴角还是勾勒着那弧度,可他就是觉得她在哭。

“我也想过去死,蝴蝶。”

“以前我被分配到爆物处理班,第一次实战,手抖得不行,根本拆不了。然后,我的朋友推开我,主动拆我那份。”

蝴蝶忍看富冈难得开了话匣,虽然他表述能力还是那么差,但是她没忍心打扰他,她不了解富冈义勇,不知道他藏了些什么心事。

“结果他被炸死了。因为歹徒在我的那份里多下了点工夫,他要是活着至少是警视,我远不及他优秀。”

“我七岁的时候。我姐姐,新婚第二天,被入室抢劫犯杀死了,我被她藏在柜子里没被抢劫犯发现。”

“有两个人替我死了。”

义勇惊异于自己现在已经能平静地诉说这些。

他曾沉入谜案悬案的沼泽,觉得多解决一件就能减少一点像他的朋友、姐姐这样的人。但是很快就发现,个人的力量根本成就不了什么,世界还是一如既往。

“但是如果我也去死,就没人传递下去了。”

“活下来的人是你,你得活下去,蝴蝶。”

 

说她对富冈义勇此番真情流露毫无触动,那是骗人的,可她怎么会不明白这种道理。追求无解的答案,假装谁还活着真的是愚蠢至极。但是她愿意愚蠢下去。富冈义勇是静澈的水,回想起失去的人时,濒临溺亡;她是窑,学着香奈惠的笑时,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燃烧。

两者本就差异甚大,她没办法妥协。

不过,他们要做的事暂时一致。

 

“回去吧,富冈先生,我会继续让那具尸体开口说话,让她告诉我是谁杀了她。你也要回警署继续查案对吧。”

蝴蝶忍巧妙地避开了许诺,她擅长谎言,却不喜欢无法兑现的约定。

“我会以连续杀人查下去,这是第二位受害者。”

“好,那我就期待下富冈先生你唯一的长处,希望你的刑侦能力这次不会让我失望。”

“啊啊。”他应下。

他们先后下楼,奔赴各自的战场。

 

 

[06]

 

富冈带着呕吐感还没完全恢复的新下属回了警署,他其实又忘记新下属的名字了。

他命令几个警员调出蝴蝶香奈惠一案的卷宗,围绕莲花形状的物品、香奈惠周围的人际关系网,还有香奈惠死亡前日前往横滨市的理由展开调查。其他人员继续调查今早的案件,并比对两个案件之间的联系和相似性。

他心里清楚,这多半不是第二位受害者。

日本的解剖率在发达国家为最低,不明死因的死者经常被随便填上个死因就结案,就算经过解剖,大多数法医也不会调查类似口腔溃疡的印记,毕竟和死因没有直接联系。就概率而言,蝴蝶忍一个人在三年内就解剖了两具这样的遗体,实际死者数应该已经在两位数以上了。

 

富冈义勇能吃刑侦这碗饭,主要还是靠洞察力。今天他的洞察力告诉他,蝴蝶忍还有什么事瞒着他。不过就算他去问,蝴蝶也不会说,所以算了,他也懒得问。

再就是,他审讯嫌疑犯时莫名其妙就能攻破对方心理防线的天赋。经常是他进了审讯室之后,想心平气和地坐下来,和嫌疑犯随便聊两句。然后还没说满十分钟,对面就突然失去理智了,怒吼些,我就是杀了怎么样的自爆言论。审讯结束后,下属们称赞他,头儿您刚才那话讲得真够狠,义勇却搞不懂自己有说过什么狠话,不就是聊聊天嘛。

 

不过他向案情关系者询问情况时,就是另一个极端了。

“头儿,我约了蝴蝶香奈惠的室友江口有希小姐,她人住在浅草,说愿意和我们聊聊,一个小时后在一丁目的红鹤咖啡店。”富冈的部下小泉捂着电话听筒向他汇报。

“我也去。”

“头儿,您就......你......您给我派个人吧。”

“我也去。”

小泉很绝望,这情报多半挖不到了。

 

“头儿,算我拜托您,待会儿我来问,您安静坐着就行。”他们并排坐在被指定的咖啡馆,等着江口小姐。

“哦。”

小泉真希望她的上司能永远这么做个安静的美男子,富冈义勇属于不开口还让能女警官们留有幻想、一开口就全部破功的类型。指望他通过那张嘴调查到案情,还是算了。

 

他们很快就见到了香奈惠的室友,同为女性的小泉和江口小姐交流起来自然容易些。

“我记得那天是周五,香奈惠她只有一节课。”江口的手指蹉跎着马克杯的外围。

“是社会心理学是吗?

“对。我印象还挺深的,是小林教授的课。”

“那江口小姐是也要上同一节课吗?”

“这倒不是的,小林教授的课很受女生们欢迎,每次都有很多人选。我们寝室只有香奈惠选到了。”

“为什么?”一直沉默的义勇突然发言。

“肯定是因为小林教授很帅对吧!”小泉尽力堵上了上司的嘴。

“嘛,的确是挺帅的啦。小林教授是个很和蔼温柔的人,你们可以去问问他当天的情况。香奈惠出事那天,我满课见不到她。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,香奈惠她,怎么就会死在横滨呢……”江口的语气里微微颤抖,眼泪都要掉下来了,看得出她是位很重感情的女性。

“蝴蝶香奈惠平时有结仇吗?”义勇唐突地发问,毫不照顾对方的心情,被下属用力踹了一脚。

“抱歉,我们警部他说话有点直,您不用理他。江口小姐,您对蝴蝶小姐的印象如何呢,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呀?”

“香奈惠她总是面带笑容,很温柔,我们专业有不少男生喜欢她。我记得,她是从护理专业转过来的,说是原来想帮着家里的诊所,后来她养父母劝她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,加上她妹妹好像是真心喜欢学医,她就转来我们社会学系了。”

“那当时周围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事吗,什么都可以的?”

“唔,过去三年了,说实话我的印象不是很清楚,但是那几天她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。”

“那您对理由有头绪吗?”

“这就.....”

“您有见过什么有这个图案的小物吗?徽章之类的。”小泉递给她他们画下来的莲花图案。

“好像没有。”

“最后一个问题,您最后一次见到蝴蝶小姐是什么时候呢?”

“是周五那天早上八点左右,我出门去上课,她也刚起床。”江口竭力回想着。

“嗯,真的谢谢您江口小姐,您的发言对我们调查的帮助很大。”打算结束这次谈话。

“警察小姐,为什么警方现在又开始调查她的事了呢?”

小泉心想自己总不能告诉她,这是连续杀人,而且三年前警方完全找错了方向,误抓了被害人的妹妹。

“因为横滨警方无能。走吧,小泉。”

富冈站了起来,纵直往门外走,小泉只能赶紧向被惊到的江口小姐道歉告别,再追上上司的脚步。

 

他们急行在大街上。义勇迈着大步,小泉只能抱着资料小跑。

“头儿,下一步怎么办?”

“让坂田去联络那个教授。室友不用查下去,你去查冷藏仓。叫新人去联系UDI,问问他们身份调查的结果。”

“了解。”

 

 

[07]

 

“小葵,麻烦你联系都台区的各个医大,小清,联系下邻近的牙科医院,对比死者的牙的治疗痕迹。小澄,等DNA样本出来了就发给警方,看看他们的基因库里有没有一致的样本。小菜穗,记得整理一下解剖的数据。”蝴蝶忍下完指示之后又离开了办公室。

检查技师和记录人员们很快就忙碌了起来,UDI的主要解剖法医只有两位,另一位是珠世医生。和蝴蝶组不同,珠世医生只有一个下属叫愈史郎,他包揽了珠世组检查和记录拍照的所有工作。

珠世医生经验丰富,有4000件以上的解剖经验。她和谁的关系都不错,然而愈史郎只和珠世的关系好。两组的工作都很繁重,基本上互不影响,偶尔给对面帮点忙。如今他两去关西援助了,只有蝴蝶组在这边。

小菜穗整理着数据,觉得有点小奇怪,平时忍医生都会亲自检验数据并录入系统,因为具有更多医疗知识的人录入可以再检查一遍,不容易出错,但今天这活居然让她来,忍医生自己不在。

“澄酱清酱,忍医生呢?”

“好像还在解剖室哦。”

“那具遗体不是已经解剖完了吗?”

“不知道诶,医生好像对那具尸体格外上心。”

“这样子哦。”

只有小葵稍有担心,蝴蝶医生喜欢年轻女性尸体的谣言会因为这事进一步发酵,其他三个女孩子根本没考虑到这个问题。

 

蝴蝶留在解剖室内,采集尸体指甲内的细胞、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头皮内是否有伤痕,她没法就这么等着胃内残留物和其他大小指标的检测结果,必须得做点什么,她愤怒却又兴奋,因为她从未离仇敌这么近过。

三年前,她没能等到毒物的检测结果,至今不明香奈惠的死因。然而这位死者不是因毒物死亡,而是冻死,如果没有富冈义勇,这位的事件一定也会被当作单独杀人案件处理。

犯人并非等闲之辈,两次作案的手法、地点都不同,相似之处只有遗体没有外伤和莲花的印记这两点。

莲花几乎是唯一的线索,可就连富冈义勇都没查出对应的物品。比较合理的猜想是,被害者的口中被长时间塞入了某种硬质小物,物品上有莲花状的凸起,使得口腔内壁粘膜破损一块。

蝴蝶香奈惠的伤口比这位女性的稍大。考虑到这位女性的死亡原因,被冻死后血管收缩,她的伤口较小也符合逻辑。

 

“不知姓名的小姐,请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你。”

忍隔着手套轻柔地抚摸死者的额头,隔着这个人抚摸她故去的姐姐,隔着这层皮刺探犯人的名讳。

[蝴蝶,你在着急什么?]

她当然是着急的,开什么玩笑啊,混帐。

错过这一次,不知道是不是还要下一个三年,天知道还会出现多少个受害者,她难平此恨。

 

“忍医生!判明死者身份了!”小清冲进了解剖室,“东大附属医院找到了对应的案例,我们联系过警方拿到照片了,就是同一个人。”

“东大附属医院?是东大的学生?”她快速取下口罩和手套。如果是东大的学生可以围绕教育方面展开调查。

“不是....是仙台医院的实习护士,父亲是......东大医院的眼科医生。”小清还喘着气。

蝴蝶忍有点懵,这次,一个仙台人死在了位于东京的浅草。仙台、东京、东京、横滨,她本以为这具遗体能解答什么,现在疑团反而越来越多了。

 

 

[08]

 

上智大学位于东京,而且今天是工作日,教授们没有不在学校的理由,坂田警部补很快就联系到了小林教授,在他的办公室见面。小林教授的办公室不算大,但是就他一个人,说点话也方便。

“小林石立里教授,对吧。”

“没错。”

富冈和坂田前后和小林教授握手。坂田也很绝望,为什么上司对这次案件这么上心,又跟来收集证言了,平时他根本不会参与这些事。毕竟富冈义勇就像含激素的特效药,对症下药则一击即中,不对症下药极有可能会带来一堆副作用。坂田来之前已经被小泉打过预防针,千万要防着警部的神奇提问。

 

正如江口小姐所说,34岁的小林教授是个长相帅气、面容和蔼、语气温柔的人。

“不好意思占用您的时间,我们都台区警方想再关于三年前的事件和您聊聊。”

“没问题呀,我记性还不错,三年前横滨警方也来问过我,是蝴蝶同学的事件对吧?我对这位警官大人也有点印象哦。”

他指指富冈,富冈三年前还是个隶属横滨警方的警部补,参与过蝴蝶香奈惠一案,看来小林教授记性的确不错。但是义勇对这号人物已经没有丝毫印象了。

“是的。您记性真好,我们头儿以前确实是横滨那边的。我们听说蝴蝶香奈惠小姐在死亡前一日上过您的课。”

“我的工作主要是给学生进行心理疏导啦。三年前的话,我只负责修士的社会心理学这节课,在周五下午1点到3点。蝴蝶同学是个很用功的孩子,从不逃课,如果她不在的话我印象会很深刻的,真是太遗憾了。”

“我们可以看看当时的名册吗?”

“没问题,横滨警方也要求我提供过,我就留下来了。”小林教授翻了翻,从书架上取出一本《动物庄园》,从中取出了张有点泛黄的点名表。

 

义勇接过来,上面果然有蝴蝶香奈惠的名字,点名表都是学生们自己写,可以看到十几个字迹相同的“蝴蝶香奈惠”,最后一个名字写在8月24日,她出事的前一天。

“没什么问题。”义勇确认过之后递给下属。三年前横滨警方都是确认过这些事的,他们无非就是走走流程,再考察一次。

 

“那您有看到她下课之后去哪里了吗?”

“这就....警官先生,你要知道大学和小学不一样,我们管不到学生的去向。”

“平时有男人约她吗?义勇的嘴巴里冷不丁地冒了个问题出来。

“啥?”小林教授脸上亲切的微笑僵住了。

“啊啊,我们头儿他...他是说,他想问蝴蝶同学人缘如何!”坂田试着糊弄过去。

“额嗯,蝴蝶同学人缘挺好的,我记得她人也漂亮,应该有不少男生喜欢她....吧。再具体的...我也不是很了解。”看得出来,扇着扇子的教授显得很尴尬。

“那您见过带有这个图案的物品吗?”坂田从公文袋里取出了他们警方绘制的莲花图案。

“这是莲花吗?说到莲花,是佛教的象征吧。但是我对这样的东西没什么印象。”

“你对佛教很清楚吗?”富冈直视着小林教授的黑眼睛,显得不大友好。

“我父母都是虔诚的信徒,但是他们也走的早...”小林教授的神情有些难过,有落泪的趋势。

坂田急需针线把上司的嘴缝上,有助于收集证言工作顺利进行。

“头儿....”坂田小声提醒上司。

“没了。”义勇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。

“那我们今天就不继续打扰您了,您的证言真的对我们很有帮助!”坂田像开机关枪一样说完了这些话,把上司拽了出去。

“有需要再来问哦~”小林教授朝他们离开的方向挥挥扇子。

 

他们坐回警车上,坂田觉着这次谈话几乎一无所获,而且他不仅要找线索还得关注上司的动向,分外疲惫。富冈沉默着,视线没有离开他们刚才在的办公楼,像是在想什么事情。

“头儿,您看出什么了?”

“没有,和案子没关系。回警署。”

“OK。您这次为什么要来一起跑来啊?明知道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,蝴蝶香奈惠这案子又不用那么着急。”

“有人要死了。”

“您是觉得犯人还会继续杀人?!”

“算是。”

他脑袋里想的,既是这个,又不是这个。受害者固然会增加,但是不会在短期内骤增。他更担心蝴蝶忍,她的复仇欲望愈演愈烈。如果他们警方没能比她更早抓住犯人,至少会再死两个人。所以他才这么着急,他必须赶在蝴蝶忍前面。

他不希望她杀人。他不希望她死。

 

 

[09]

 

3年前,8月23日晚,东京,上智大学

 

蝴蝶香奈惠走在回宿舍的路上,手机振动了起来,来电显示是预定要明天回东京的妹妹。

“喂,小忍,怎么啦?”

“姐姐,我临时来了解剖任务,回不了东京了。抱歉,真的抱歉。”她拆下浸满血迹的手套,抽出空来给姐姐打了个电话。

“呀,这么不凑巧。没事啦,小忍你专心工作吧。”

“对不起,姐姐,明明是重要的日子...”

“好啦,快工作去吧~挂了哦。”

“喂?姐姐?”电话对面只剩嘀嘀声,忍也知道香奈惠是不想让她操心,回解剖室了。

 

“嘛,小忍过不来了……我去横滨就好啦。”

夏日的酷暑烘制出闷热的空气,蝉鸣也惹人生厌,然而这一切却因为香奈惠轻盈的脚步变得舒畅了起来。

 

 

[10]

 

发现尸体的第三天,警方在UDI和解剖人员们开会整理情况、共享情报。这次是入江和小泉陪着义勇过来,UDI这边只有蝴蝶和小葵。先是警官们汇报了前几天关于蝴蝶香奈惠案件调查的结果,他们和江口小姐还有小林教授的谈话内容,然后是UDI说明第二位死者身份调查的结果。

 

“21日发现的尸体身份我们已经判明。九条朱海小姐,23岁,现居仙台市,是仙台医院的实习护士。她的父亲是东大附属医院的眼科医生,所以她有在那里治疗过牙齿。”小葵读着资料。

“我们和她的同事联系了,据说死者最近几天请了假,所以她没来上班也没人觉得奇怪。”

“请假的原因是?”蝴蝶询问汇报的入江。

“好像是因为男朋友...”他有点难以启齿。

“.......”在场的人都一片沉默。

“额,”入江继续说下去,“说是和同居的男朋友吵架后,离家出走了。死者好像是位比较感情用事的女性,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,所以就算失踪几天了,她男朋友也没有报案。”

“是回东京找父母吗?”

“并不是,她母亲前几年因癌症去世了,我们联络了九条小姐的父亲。说女儿没有来他这里。”

“还有什么?”

“听她男朋友说,九条小姐好像在追星。”入江翻阅自己的笔记。

“追星不是很正常嘛。”

“听说她追星好像有点....沉迷其中。”小泉替入江答了,“像某种新晋宗教。”

富冈听到这话来了精神,终于有点连续杀人案该有的东西了。但是蝴蝶香奈惠又完全不像是会信奉什么邪教的人。

“什么邪教?东京的?仙台的?”

“网络上的。叫极乐教。信徒们好像都非常崇拜教主,就像追星一样。他们会向教主诉说痛苦,教主替他们排忧解难,希望教主能引领他们前往极乐世界。”

听着这愚蠢的事,蝴蝶忍有点崩不住了。

 

“那九条小姐来东京,是为了参加所谓的邪教聚会吗?”

“不知道,好像信徒们都是在网上聊天,不会进行线下聚会。”

“查下去。”义勇下了指示,他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蛛丝。无论是否与案件有直接关系,警察没有不端掉邪教组织的理由。

“是。”

 

“蝴蝶,有新消息吗?”

蝴蝶忍摇摇头,她脸色很不好看,这两天她一直在研究所等着各项指标出结果,能睡觉的时间也一直留在九条小姐身边。

“指甲内没提取出其他人的细胞,胃内残留物都是很普通的饭菜,200种毒物检测也没有任何结果,CT也查不出什么问题,的确就是冻死。”

一言以蔽之,徒劳无功。

“挺好的。”富冈义勇面无表情地表示赞许,他本就不希望蝴蝶忍查到凶手。

“你说什么。”

蝴蝶忍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,手上的资料纸被她捏的起皱,在场的其他两位刑警甚至差点条件反射性地掏枪。

“挺好的。”富冈义勇又重复了一遍。

“蝴蝶医生!我们头儿他又说错话了!您也知道他的,我替他向您道歉!”小泉反应快,新调来的入江还没搞清这是怎么回事。

“身份和死因都知道了,UDI的工作已经结束了。接下来是警方的事,而且你是涉案者,我们已经不需要你的参与,蝴蝶。”他的话语像凛冽的刀锋,即使下属们已经替他递上了刀鞘,他也没有要收刀的意思。

“富冈警部!您这话是不是太过分了!”小葵一向最护着自家医生。

蝴蝶忍轻轻放下被她抓皱的资料,站了起来。她试着控制自己的感情,成功笑了笑,嘴角却有些许抽搐。

 

“您...没有资格,管我的事,富冈警部。”

静静说完之后,她便离席了。

 

小葵气得把三个刑警轰出了会议室,义正言辞地要求他们离开UDI,小泉和入江自知理亏,也不敢和小葵辩什么,闷声和罪魁祸首一起被轰了出去。接他们的警车还没来,三个刑警在只能在大门口拍成一排,倒像是不畏严寒地替UDI站岗戒严。

“头儿,您干嘛要那么说。虽然您平时也很过分,但至少没有这么过分。”

“而且我们必须和法医打好关系啊,警部。”

“之后去和蝴蝶医生好好道歉吧。”

“就是啊,警部。”

寒风中,两个部下都以自己的方式嗔怪上司,但是富冈没为自己进行辩护,他要加速调查,但是蝴蝶忍不能参与这个过程,于是他自断手脚,不打算再借用她的力量。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私心罢了,没什么好解释的。

 

同样吹在寒风里的,还有一个人。

蝴蝶忍和富冈吵完之后,直接去了天台,趴在栏杆上,翻看着手机里香奈惠的照片。

她的姐姐,永远那么成熟又温柔。是否是因为上天“厚爱”她,才不忍心见她凋零。

可蝴蝶忍她自己还是那么不成熟,和一个刑警几句不合就轻易失去冷静。

终究是她错了,她不该对一个刑警心存多余的期待,希望他能够理解她。她讨厌的不是富冈义勇,她此刻异常讨厌的是,擅自对富冈义勇有所期待而又擅自失望的自己。

“是我错了……姐姐。”

她埋在臂弯里,小声抽泣。

 

 

[11]

 

在九条小姐死亡的第七天,她的父亲把女儿的遗体接回去火化了,那具遗体已经经蝴蝶忍的手彻彻底底地检查了一遍,不会再有什么遗漏。

都台区警方依旧紧凑地继续调查,义勇的部下们为了查案需要还是会经常前往UDI,但义勇本人再也没有去过。

他坐在电脑前,屏幕上分屏显示了蝴蝶香奈惠和九条朱海两个人的简历,义勇的眼睛就像扫描仪,对比了数十次这两人经历的相似之处,得出了数十次的同一结论:这两人毫无交集。

蝴蝶香奈惠是优秀的乖巧养女,九条朱海是稍有点离经叛道的不良少女。非要说哪里一样,那就是都失去了母亲,还有,前半生不算很幸福。

 

蝴蝶香奈惠:

1992年4月10日 出生于东京递信医院

1999年4月 九段小 入学

2000年8月24日 父母因车祸死亡

2000年11月3日 被新岛夫妇收养

2006年4月 三轮田学院初中部 入学

2009月4月 三轮田学院高中部 入学

2012年4月 上智大学护理专业本科 入学

2016年10月 上智大学社会学研究生 入学

2017年4月 上智大学社会学修士 入学

2017年8月25日 死亡

 

富冈义勇揉揉疼痛的眼睛,总觉得自己在蝴蝶香奈惠稍有戏剧性的人生中,看漏了什么。

“等等.....8月24、25....”

他这才发现,蝴蝶姐妹的父母和蝴蝶香奈惠的忌日仅差一天。这应该不是巧合……

他似乎明白了蝴蝶忍在瞒着的事,还有香奈惠的死亡地点在横滨的原因,姐妹两说不定有在父母忌日见面的习惯。而且讲出这个,只会使蝴蝶忍的嫌疑加重。

但是蝴蝶姐妹是东京人,按理说扫墓应当在东京,为什么会是姐姐去横滨,而不是妹妹去东京?

他想起来,3年前蝴蝶忍解除嫌疑的主要原因,蝴蝶香奈惠的死亡推断时间为24日晚6点-25日凌晨4点。这段时间内,蝴蝶忍一直在解剖教室进行解剖工作,有监控记录,可靠的不在场证明。

义勇有了一个猜想:蝴蝶忍的解剖工作导致姐妹无法见面,于是蝴蝶香奈惠瞒着妹妹前往横滨。然后在横滨被杀害。

 

如果蝴蝶忍去了东京,香奈惠就不会出事......

如果富冈义勇去拆弹,死的人就不是锖兔。

同样的、很简单的、理所应当的道理,只是没有如果。

被留下的人负责煎熬负罪感,富冈义勇用了接近十年,已经快熬出头,但是蝴蝶忍仅仅是个开始。他现在稍微能理解她的心情了,他们如此相似,他在她身上映射的是曾经的自己。所以他私心希望,随着时间的流逝,蝴蝶忍能慢慢放弃,永远找不到、永远得不到解答,至少她不会经历她姐姐的结局。

 

“小泉,邪教怎么样了?”他为了转移注意力,质问起了下属。

“抱歉.....没查到什么。网站的IP地址用的是国外的服务器,查不到位置,而且新用户在一个月之后才能发言,我只能看那些脑残说瞎话。”

“有关于教主的事吗?”

“只知道他用的ID“叫‘童磨’,再就是一些被教徒们吹捧的神迹之类的,都挺假的。”

“什么神迹什么神迹?”入江突然八卦。

“说教主能听到来自上苍的声音,是天选之子,教主的玉体百毒不侵之类的。最扯的一个,说他一生下来眼睛就是彩虹色的,这什么小公主设定!”小泉无语拍桌。

听了小泉的话,警署里一片欢声笑语。

据说这世界上只有2%的人是绿色眼睛,要找一个彩虹色眼睛的人,真是无稽之谈。再说了,要是真的彩虹色眼睛,早被厚生省的官员们拿去研究了,想走在大街上是不是还得天天戴黑色美瞳。

富冈突然联想起了一个人。

“应该不会.....如果是他杀的,蝴蝶香奈惠应该死在东京。”他考虑着,否决了自己。

 

 

 

[12]

 

同日早些时候,UDI迎回了两位同事。

“辛苦了,珠世医生。”小葵帮着珠世拿装有解剖化验用具的箱子,大的那个在愈史郎手上,“你们终于回来了,听说伏见区火灾非常严重。”

“谢谢你,小葵。确实损害严重,那栋楼遇难者人数一共36人,还好staff的名字都有记录,身份辨认不是很难,但是死去的基本都是年轻又有才能的动画师,真是令人悲伤的事件。”

“神崎,那个箱子也给我。”愈史郎手上已经满满当当,却还想把葵手上的箱子抢过来,不想让珠世的东西落到别人手上。

“愈史郎,别抢了。”珠世小声责怪。

“是,珠世大人。”他只能看着得意的神崎葵把小箱子送去仓库。

 

“欢迎回来,珠世医生、愈史郎君。”办公室里只有最近一直不眠不休工作的蝴蝶,她也开口欢迎。

“忍医生,你没事吧,你看上去脸色很不好。这边也发生什么棘手的事件了吗?”

“珠世大人不在,UDI自然应付不过来。”

“愈史郎。”

“我刚才什么都没说。”

 

“忍医生,你愿意的话,我可以帮你看看资料。”珠世的解剖经验比忍更丰富,有了她的帮助不是坏事,忍也就没有推辞,把桌上的资料递给了她。

珠世接过,查看起了遗体的记录和照片。

“蝴蝶.....香奈惠.....”她惊异于死者的姓名、和蝴蝶忍相似的长相。

“是我姐姐的事件。”忍苦笑着承认了,自从上次富冈义勇在众人的面前,直言她是涉案人员,这件事就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。

 

“没有外伤,毒物大概是遗留时间较短的种类,所以就没有化验出来。”到这里为止,珠世和蝴蝶忍的判断没什么区别。

“莲花状的烫伤.....”

“珠世医生,您刚才说‘烫伤’?”

“嗯,虽然创伤性溃疡很难分辨,不过如此严重的脱落应该是烫伤产生的。不过,犯人要将受害者的皮烫掉下来是为了什么......”珠世温柔的语调中有着确信。

“该不是想吃掉吧。”愈史郎随口一说。

“愈史郎....”珠世希望自己的助手能更重视一点死者家属的情绪。

但是他们发现蝴蝶忍并没有太注意,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。

 

不对啊.......

香奈惠的伤口比九条小姐的严重,她本以为九条被冻死后血管收缩,所以合情合理。但是,如果是烫伤,被冻死的九条小姐血液流动不畅,更容易使伤口发生溃烂,也就是说,应当是九条小姐的伤口更严重。

除非,香奈惠的遗体也被冷藏过。

蝴蝶香奈惠死于八月酷暑,但是遗体的腐烂程度并不严重,所以两次解剖推断的死亡时间为24日晚6点-25日凌晨4点。

但是如果香奈惠的遗体也被冷藏处理过,她的死亡时间应该更早,她可能在24日下午,甚至是上午就已经死亡了。

 

“那为什么姐姐,还能出席小林教授的课。”

蝴蝶忍像个机器人一样站立了起来。她知道,现在她眼前的天旋地转不是因为什么贫血作用。

 

一旁的珠世医生充满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,就连愈史郎也发现了不对。

“忍医生?”

蝴蝶忍又坐下来,从抽屉深处掏出一张纸,她刷刷签了个名、写上日期给了珠世。

“珠世医生,我出去一趟,麻烦您替我请个假,这是我的辞职信,日期写的是昨天,麻烦您交给所长。”

“忍医生?”珠世震惊地不敢拿。

“我放这里了。”她把辞职信按在桌上,往手提包里塞了几样必要的东西,快步离开她奋战过三年的地方。一开始,她来这个地方也仅仅是为了姐姐,UDI被委托的尸体最多,是倾听亡灵们悄悄话的最佳地点。如今她终于达成了这个目的。

 

“法医小姐,是上智大学的小林石立里教授杀了我。是他,杀的我;是他,杀的你姐姐。”九条朱海的亡灵环绕在蝴蝶忍的肩头,窃窃私语。

“我听见了。”

她握紧亡灵那虚幻的手掌,可是那里本就没有任何事物,她攥得太紧了,指甲刺入手掌中溢出鲜血,作为交付亡灵的回答。

蝴蝶忍走向一楼,UDI的剧毒物存放处。

 

 

[13]

 

就在最近几天,义勇见过戴黑色美瞳的人,小林教授。他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他,是因为看出了黑色不是小林原本的瞳色,而且一个男人戴美瞳也怪怪的。

但是他的直觉没有怀疑小林石立里,他太自如了,就算用上测谎仪,他的心率应该也是稳定的,要么就是他不带一丝谎言,要么就是他什么也感受不到。这样的人,义勇在自己的刑侦生涯里没有遇上过几个。而且他没有把蝴蝶香奈惠的尸体送到横滨的理由。于是,在义勇的心中,小林的形象,在彻底的善人和极致的恶人中跳转。

还是去查查吧,宁可错杀一千,不可放过一个。

 

嘟嘟,嘟嘟。他的电话响了,是UDI。富冈没想到蝴蝶忍还会愿意给他打电话,心里不免窃喜。

“喂!是富冈警部吗!”不是蝴蝶忍,是她的下属,听上去很着急。

“对。”

“蝴蝶医生她辞职了!”

他心里明白蝴蝶忍调去UDI是为了什么,会为了什么辞职,他晚了蝴蝶忍一步,三年前的无力感又一次占领了他。

 

“她走多久了?她走之前说什么了?!”他冲着电话吼。警员们都停滞了,他们只见过领导不高兴,没见过领导生气。

“快半个小时了。珠世医生....告诉医生是烫伤,医生她....还说....”对面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。

“喂,我是珠世,UDI的法医。”换了个冷静些的声音,“我刚才对比了两个死者的伤口,发现香奈惠小姐的死亡推断时间有误,香奈惠小姐极有可能在24日的白天就已经去世了。”

 

[修士的社会心理学这节课,在周五下午1点到3点。蝴蝶同学是个很用功的孩子,从不逃课,如果她不在的话我印象会很深刻的。]

[他一生下来眼睛就是彩虹色的。]

他该死的洞察力不幸料中了。

 

“入江,你留在警署。其他人和我去上智大学!”

 

 

[14]

 

蝴蝶忍从上智大学的官网上搜到了小林的信息,寻到教授们办公室的地址,热心的学生们又很乐意为这位漂亮姐姐指路,她没费多少工夫,就走到了小林的办公室门前。

再一次检查口袋里的物品后,压抑住杀意的她敲响了门。

 

“请进来吧~”那是个轻松愉快的男人。

“初次见面,小林教授。”她摆出了她这辈子最令自己作呕的假笑,和对方握了手。

“哎呀,竟然有这么一位美丽的女性来找我。你是本科生?修士?研究生?真巧,我刚和这位同学交流完,马上就好啦。”小林把她领进了办公室。

小林捧着扇子,半遮半掩他那无忧的笑容,蝴蝶忍看到沙发上坐了一个闭着眼的女孩。冬天的办公室内并不暖和,女孩面前的两杯茶还温热着吐热气,但是女孩自己却没哈出白气。

蝴蝶忍一个箭步上前,手指放在女孩的鼻前。她已经没气了。

 

“没事没事,你就放在那里就好,我待会儿会好好冻起来的~”蝴蝶忍不禁怀疑,他所指的是不是其他什么东西。她养母倒是会在她买菜回来之后,对她说这句话。

她竭力保持冷静,掰开那女孩的下唇,那里果不其然有一个莲花印记,与她姐姐和九条不同,这伤痕还新鲜着,血淋淋的。

“呀,你知道那个啊。难道说是我的信徒?竟然能找到这里来,应该是相当狂热的吧,我好高兴,欢迎欢迎。”他向蝴蝶忍展开了臂膀,示意如果她希望的话,她可以抱抱他这个偶像。

“你就是,那个教主。”她已经克制不住杀意了,咬牙切齿地确认。

“你果然是我的信徒!对哦,你没找错,我就是极乐教的教主。你叫我‘童磨’应该会更顺口一点吧?小林也不是我的真名啦。”童磨设身处地的替她考虑着。

“你为什么要杀她,为什么要杀我姐姐!”她攥紧拳头质问,她其实已经不想再和眼前这个不正常的男人进行任何交流。

 

“问我为什么杀她们?那多简单,因为我爱她们、希望她们幸福呀。毕竟我的任务就是让信徒们幸福啊。”他单手放在胸前,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,仿佛蝴蝶忍的问题是1+1的解答。

“毕竟留在这世界上,只能获得不幸。我高中时期的国文老师,她是那么温婉的女性,我还没来得及拯救她,她就被丈夫殴打致死。真是太不幸,太令人悲伤了。”童磨用袖口掩面,轻轻抽泣。

“只要我吃下她们的血肉,她们就能获得我拥有的一切,世人的尊敬、学生们的爱戴。再没有谁会遭受不幸,我记得她们每一个的名字,她们会永远活在我的心中。”他从书架上取出一本《圣经》,书页中被开了个洞,他从中取出那枚富冈义勇苦苦寻找的莲花印章,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。童磨把玩着它,怜爱的眼神置于其上,蝴蝶忍笃定他是在回忆被他杀死的女性们。

“只要在睡梦中死去,就不会像琴叶老师那样。什么痛苦都不必经历,就能顺顺利利地抵达终点,你不觉得这是至高的幸福吗?”

 

“只是太可惜了,我没法吃下全部。只能印上标记,作为她们获得救赎的证明。”

他假意的痛惜之情如流水,被埋于其中的蝴蝶忍只觉得窒息想吐。

“啊,不好意思把你晾在一边,冒昧的问,你姐姐是?”他语气温柔地询问。

“你已经不需要知道了。”瞬时之间,她已经掏出了藏在口袋里的注射器,捅向童磨的主动脉,意在取他性命。

 

然而,童磨似乎拥有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,一掌避开针孔击飞了她的注射器,玻璃注射器啪地碎在地上,里面的无色液体洒在了地面上。

“这才初次见面,你怎么这么粗暴啊。看来你不是我的信徒呀。”他在那摊液体前蹲下,用扇子扇着嗅了嗅,“是苦杏仁味,你随身携带氰化物啊,真是过分。”

蝴蝶忍看到她的注射器被击飞,也没要逃的意思,仍然留在原地。

 

“啊,我想起来了!”他像孩子一样开心地拍手,“那个蝴蝶发饰!你姐姐是蝴蝶同学吧!你是小忍,你姐姐说过你。”

“我当然记得她。香奈惠她温柔体贴,天生的亲和力让同学们都爱她。她说她因为父母的忌日,要去见住在横滨的你,我就贴心的送她去了。幼时就失去父母,这种人生也太痛苦了,所以我才选了她,她值得这一切,值得被我选中。”

“你不配喊她的名字。”

蝴蝶忍愤怒地颤抖,她曾宽慰自己,杀死姐姐的凶手一定会被愧疚感折磨。现在看来,想让这个神经病有丝毫愧疚都是天方夜谭。

 

蝴蝶忍摸索着口袋里第二根针管,她已经失败一次了,童磨一定会有所警戒,这次更要注意。

“你是在找这个吗?”童磨朝她招手,手掌里正是她的第二根针管,“太危险啦,我就拿过来了,你不用担心~”也许是在刚才的搏斗之中,童磨顺势窃走了她的武器。

“小忍,你先休息一会儿吧,你真的什么都不必担心。”蝴蝶忍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有麻痹感,因为愤怒过于集中,她甚至没能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。

“我在摄像头里看到你在门口一直很紧张。所以握手的时候,我用微型针管给你注射了点浓度比较高的麻醉。一直思念着最爱的姐姐,很痛苦吧。相信我,已经没事了,我一定会拯救你的。”责任感充满了童磨的躯体。

 

蝴蝶忍身上的麻痹感愈加严重,她只能跪坐在地上。她奋力挣扎,却只有颤抖的成效。童磨用衣服包裹着自己的手,拿着那枚金属制的莲花印章,用打火机在火上炙烤,直到印花处被烧的通红。

“一下下就好哦,这也是必须完成的仪式。”童磨跪了下来,安慰着,像是个要给儿童打针的护士。

他将蝴蝶忍的下唇往下翻,对准了位置,按了下去。

 

 

[15]

 

“坂田,再开快点。”富冈义勇坐在副驾上,不断督促下属,他已经试着给蝴蝶忍打了数十个电话,无一例外地无人接听。

“不能再快了,头儿,您想让我在东京闹市区开一百码吗?头儿,您现在掏枪干什么?!您不至于要毙了我吧!”

“坂田,你知道要命中哪里才能确保人质安全吗。要打眉心,能确保对方没有任何抽搐就直接死亡。”富冈义勇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讲出这些残忍的话,他掏出M60转轮手枪,拆换起了子弹。

“头儿,我们的逮捕令还没下来。要杀他是不是为时过早,您能确定就是他?”

“就是他,他眼睛不是黑的,死亡推断时间晚了,蝴蝶香奈惠上不了他的课,那是伪证。再快点。”

车技不算太好的坂田只能掏出喇叭,对前面的车流大喊:“我们是警察!快让路!”

 

警察是事件发生之后才会前往现场的生物,毕竟凡人是不具有预知能力的。

富冈义勇去往一个又一个现场,见证现场该有的死亡,用陈词滥调安慰幸存的人。

他如此迫切地想拯救。

但一路下来,富冈义勇总是来不及拯救谁。

 

 

[16]

 

童磨席地而坐,对着蝴蝶忍痛哭流涕。

“你是所有人里,第一个没有叫出来的人!那些姑娘们总是咿呀乱叫,我都解释过了,这是必要的仪式,她们完全听不进去。没办法我还把这个房间做了隔音设置。但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的,你是第一个。”

童磨转过身,把印章印花一头向上立在桌上,上面粘着一层蝴蝶忍被烫下来的口腔黏膜,他等着印章冷却,再进行享用。在等待的无聊时间里,他翻起了蝴蝶忍的包。

“Unnatural Dearth Investigation,解剖法医,蝴蝶忍。”他拎出蝴蝶忍的工作证,“原来你是法医啊,难道说你是靠这个追过来的?”他指指印章。

蝴蝶忍也不再挣扎,一副坐以待毙的样子。

 

童磨突然有点忍不住想笑,原来这世界上还真有人靠着莲花印记一具具尸体地查过来,干这种徒劳无功的傻事。每天死去的人那么多,有几具被抬到这女法医那里解剖?难不成她还真打算解剖全国的遗体,掰开那些嘴巴,看她们能不能告诉她仇敌所在。

不过童磨嘴上还是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,他放声哭泣,说她真是辛苦了,他从没见过她这么坚强的女性!明明力不能及,却还是靠着一己之力追查到了他这里。虽然这一切毫无意义。不过从今天开始她就能解脱了,可喜可贺可喜可贺。

 

金属制的印章在冬天很快就冷了,他将那层黏膜放入嘴里,品尝了起来。

“好甜,小忍,你是在来之前吃过什么糖吗?真是美味。”他品味一番之后,迫不及待地咽了下去。

赢了。

蝴蝶忍三年来,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出来。

 

“和我一起死在这吧,人渣。”

蝴蝶忍张开嘴巴向他展示,智齿那里有一个被咬开了的胶囊。童磨这才发现不对,但想要催吐已经来不及了。

“你的消化器官和中枢神经很快会出现异常,很快就会失去意识了吧,真是太令人愉快了。”蝴蝶忍的每一个字里都饱含笑意,向童磨宣判死刑。

不知道是药效还是心理作用,童磨的确感到了呼吸不畅,他跪在地上,喘着粗气,肠胃也出现了不适。

“放心吧,我是法医,致死量什么的,我不会搞错的。下地狱去吧。”蝴蝶忍自己也中了毒,她只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,即便呼吸不畅也要把判决书读完。

童磨意识到自己战败的事实,可他依旧感觉不到什么,没有来自死亡的恐惧,没有大意的悔意。唯一萌生的一种可笑的感情,是他突然觉得蝴蝶忍很可爱。

 

办公室的大门被咚咚撞击,看来是警员们到了,隔音设置让内外完全听不到彼此,很快警员们就放弃了喊话,直接撞开了大门。大门内的是跪在地上的童磨和蝴蝶忍,还有沙发上那个死亡不久的女孩。

“蝴蝶!”是富冈义勇,他庆幸自己似乎没来迟。

“呀,富冈先生。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。”她如同往常的做派,向他打着招呼。

 

其他警员们掏枪逮捕了化名小林石立里的男人,因为没有遭到任何抵抗,他们很快便发现了蝴蝶和童磨的不对。

“他们中毒了!”小泉大声呼告。

“蝴蝶,是什么毒?解毒剂在哪?”富冈扶住她的肩。

“TTX,河豚毒素。”她虚弱地回应,朝义勇咧嘴一笑。

“鉴识官!快拿解毒剂。”

“警部.....河豚毒....没有解药。”鉴识官艰难地告知事实。

“他说的没错呀,TTX确实没有解药。”童磨依旧愉快,贴心地插话,被警员们死死摁到地上。

富冈义勇眼前一黑,明白了蝴蝶忍朝他微笑的原因。

 

“不会的,蝴蝶。你不会死。他们错了。”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谁,掏出手机拨打了UDI的电话,接电话的人是珠世,她一直等在电话前。

“珠世医生,你们有河豚毒的解毒剂吗?”

“TTX,没有解毒剂。”珠世也给出同样的结果。

“但是,警部先生,我们UDI没有TTX啊,TTX也很难入手。短短半个小时内,忍医生应该准备不了TTX。”还好珠世仍然保持着冷静。

“蝴蝶!真正的毒物是什么?你快说啊!”要不是怕毒物快速扩散,他真想晃动她的双肩,逼她说出真相。

“不用担心我,富冈先生。没事了。”她复述着三年前使用过的谎言。她的愿望是童磨的死,如果警方知道了毒物种类,恐怕会连童磨一同救下,她就报不了仇了。

 

“蝴蝶。”

富冈义勇异常认真地注视她,没有任何前兆地,他单手搂住蝴蝶忍的后颈,吻了上去。旁边的警员们也看呆了。蝴蝶忍一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荒唐事,并没有躲开。这个吻不带丝毫情欲,富冈义勇像是给中蛇毒的人吮吸伤口,努力收集着蝴蝶忍口中的毒素,再吞咽下去。

“富....冈...”她不想这个人也受到伤害,想分开两个人的唇。

“蝴蝶,是什么毒。”他结束了服毒行为,再一次质询。

他打赌,她不舍得带无辜的人一块下地狱。

 

“富冈....先生,你这个人,真是....”她不敢相信富冈义勇愿意拿自己的命做赌注。她忍不住自己的眼泪,锤了锤富冈的胸膛,又靠在他的怀里哭泣,“是乙二醇,解毒剂是甲吡唑。你为什么....总要来阻碍我,你真的很碍事,很让人讨厌。”

“我喜欢你,蝴蝶。”他还是用那没有感情的语调,猝不及防地告白。

他又拍拍蝴蝶忍的背,安抚他怀里的困兽,指挥下属们快点去找解药。

“不用找了....把我的包割开,里面有。”她终究是做好了预防。

警员们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解毒剂,蝴蝶忍恰好准备了三针,他们给中毒的三个人分别注射,救下了他们的性命。

 

“呀,遗憾遗憾,没法和小忍一起下地狱了。”

整个由死而生的过程中,童磨都是开开心心的,任凭谁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,警员们将他扣押,等一带回警署就以杀害多名女性的罪名,好好起诉他。

沙发椅上死去的少女也是他的学生,后来据他所说,为了不被查到,他很少对学生下手,蝴蝶香奈惠和这个女孩算是特例。

 

蝴蝶忍活了下来,但是口腔内那个莲花状的伤痕很难治愈,恐怕她得一生都留有那个印记。

警方把蝴蝶忍毒杀童磨的事情压了下去,权当没发生过。她的辞职信也被珠世医生收好又还给了她,她一同收到的,还有一张UDI的产屋敷所长签发的请假许可。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被迫接受一系列检查。

富冈义勇没来过医院,都台区警方忙于深挖童磨的事件,童磨杀死的人实在太多了,半个月抽丝剥茧下来,已经查到了接近二十名受害者,而且名单还在逐步增长中。

小泉告诉入江,等这个大案子查完,上级部门也不得不把他们人缘不好的警部,升迁为警视。而且他们底下的人也能跟着沾光,听了这话,入江自然是高兴的。

“所以,警部追到蝴蝶医生了吗?”入江压低了声音八卦。

“我看不像。”小泉否定,随后两个人一起嘲笑起了上司,笑他情商那么低,也是活该。坂田发现他们消极怠工,把他们一起训了一顿。

 

[17]

 

蝴蝶忍从医院溜出来,来了这个地方。这是个有鲜花,有点香火气,还寄存着她珍贵的家人们的地方。

她穿过那一列列一排排,走到了她非常熟悉的那一块石头前面。

“抱歉,我好久没来了。”

“这次是从医院溜出来的,只能拿着同事们给我的借花献佛。爸、妈,请你们别介意。”她把带来的鲜花放在了石碑的前面,抚摸着石碑上的“蝴蝶”。

 

“姐姐,我有两件事要和你道歉。我找到那个人了,没能杀掉他。他该死,我却没能给你报仇,对不起。还有之前说的,要去那边陪你,可能没法这么快了,请你再等等........对不起。”

她挽起衣角,蹲了下来。

“我竟然变得怯懦了,之前明明是那么坚定地要去那边。都和你们说好了,现在又反悔,我......”

“这是不是也算是做了个了结呢。”

她向着不可能回应的家人,寻求答案。

“有个人劝我活下来,我原本没当回事的。但现在,我想,就当是被他骗了吧。就这么活下去,好像......好像,也不错。”她有点哽咽。

 

“我会试试看的,试试活下去。再见。”

她扶住双膝,只依靠自己的力量,站立起来,渐行渐远。

 

 

[18]

 

又一个星期后,蝴蝶忍出院,回到了UDI复工。

这一天,UDI又接到了来自都台区警方的解剖委托。

“啊啦,这不是富冈警部和入江君嘛,好久不见。”蝴蝶忍一点没变,永远在脸上描绘着能迷惑大多数人的温柔。但富冈义勇早就发现她懒得对自己“营业”,就算有别人在场,蝴蝶忍都不愿意给予富冈义勇一视同仁的待遇。

“我来委托解剖。”

“没别的事了吗?您的健忘症又让您忘记之前说过的话了?”

“我没忘。”

“不好意思。您是忘记您得了健忘症了吧。”

“我没得健忘症。”

“嘛,既然都忘记了,我就当富冈先生你没说过吧。”蝴蝶忍转身走向解剖室。入江都替上司着急,打算踊跃学习小泉姐勇于踩上司一脚的精神。

 

“要和我结婚吗,蝴蝶。我那天忘问了。”义勇开口问道,希望她给予他,与她一同腐朽的权利。

入江手忙脚乱地踩在了自己的另一只脚上。

 

“虽然你这人很让人讨厌,但也不是不行啦。”

蝴蝶忍转过身来,手指卷了卷自己的鬓发,露出了孩子一样的笑容。


[End.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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